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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五 刘寄奴

腊月之期，正是最寒冷的时节。

叶修十分畏寒，穿着厚厚的衣裳把自己裹成个球，半张脸都埋到围脖里，缩在马车的垫子上抱着暖炉不撒手。

周泽楷在驿站旁停了车，先去要好了房间，才去车上喊叶修下来。

车帘一掀开，冷风便趁机灌入，只把叶修扑了个哆嗦。

周泽楷微皱着眉头，看叶修慢腾腾地挪下车。

此地已经离京都不远，驿站条件也好了不少，房间烧了地龙，比外面暖和多了。

叶修进了屋，这才脱下厚厚的斗篷和外衣，舒展四肢。

周泽楷在外面安顿好马车，迟了一点才进房间。

叶修已经要了些吃食，正往桌上摆，见周泽楷进门，便笑着伸手招他过来。

周泽楷见他动作，便默不作声地走到叶修身旁。

他上月刚满十八，这几年个子窜得厉害，已经没比叶修矮多少了，身形修长挺拔。小时就显得漂亮的五官也已经长开，精致不变，却去了三分秀气，多了五分俊朗，即使穿着再普通不过的衣裳，也透出点翩翩公子的味道来。

叶修给他拂去鬓边沾到的一点雪花，两人一起坐下吃起东西来。

吃罢叶修往后一靠，舒舒服服躺在椅子上，满足地拍了下肚子。

转头见周泽楷微微皱眉看着他，神情一顿，笑道：“怎么又是神情？”

周泽楷好一会儿才开口：“你很累。”

叶修一向畏寒他知道，却从没显得这么累过。

“赶路哪有不累的，就是比往常冻了点，也没什么。”

周泽楷看着他不说话。

叶修入冬一贯是找个相对暖和的山里住下，到来年开春才出门的，这次却不知道为何，收到消息后马上动身北上，路上更是一刻也不肯多停。

周泽楷一脸不相信的样子，叶修拿他没辙，索性跟他一起大眼瞪小眼。

不多时周泽楷伸手轻轻握住叶修的手，即使屋内十分温暖，那双无比精致的手却依旧像是寒玉做得一般冷。

叶修立刻心软了，低声安慰：“我没事。”心道怎么明明是自己遭罪却还要负责哄人。

周泽楷跟着叶修那刻起就知道他并非凡人，往年呆着不动，他还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劲，这次赶路却完全暴露出叶修的状况绝不是普通的畏寒。

但叶修看起来好说话，真不想说的事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开口。

周泽楷只能默默把叶修双手都揽到自己怀里捂着。

叶修看了看他，笑着调侃道：“小周不高兴的样子也很好看。”

周泽楷呆了下，脸上飘起一片薄红。

叶修顿时笑得更开心了。

周泽楷天生内向，不喜开口，更容易害羞，即使长到十八岁，跟在叶修身边已经八年，也还是被他一逗就脸红，所以每次叶修想要调节他情绪都会口头调戏一把，百试百灵。

周泽楷也知道叶修是故意的，但他本性如此，无法可改。只能抿住嘴角，瞪了叶修一眼。

叶修又笑了一下，见周泽楷眉头松开，在心里半是叹半是放心地舒了口气。

周泽楷捂了好一会儿，叶修的手才有了些暖意。他抬头去看，却见叶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。到此时叶修的疲惫之色才彻底没了遮掩，眼下一层青黑像是多日没有休息好。

周泽楷伸手碰了碰叶修的脸，心底还是不解。他们这一路虽然赶，但作息依旧是正常的，该吃吃，该睡睡，怎么就累成这样。

周泽楷轻手轻脚把叶修抱到床上，放好暖炉棉被，又将桌上的碗碟收拾了一番，才关门去自己的房间。

外面天色已黑，北风呼啸，不知道何时又下起雪来。

周泽楷看了眼纷纷扬扬落下的大雪，心想明日到达京城后，索性租个小院住下好了。冬天这才刚刚开始，即使北地寒冷，也比再到路上奔波要强。

第二天叶修还是一副恹恹的样子，听了周泽楷的建议，也没有马上同意。

而是考虑了好一会儿，才道：“见到了再说。”

周泽楷隐隐约约觉得这次的事比往常棘手许多，也不再开口，只点了点头。

赶了近两个时辰的路，才见到京城高大的城墙。

叶修却让周泽楷停了车，并没有直接入城，反而指示他拐上一条小路，不多时就到了城外一间小屋前。

叶修这才下车前去敲门。

屋里有人应了门，不一会儿木门便打开了。

开门的是个男子，剑眉星目，颇有几分武人气概。

他见到被衣物遮盖了大半边脸的叶修，愣了一下，随后露出几分复杂神色，不由开口：“仙君……”

叶修一摆手：“别，我可早不是什么仙君了，你吃过了没？”

男子又是一愣，迟疑道：“正准备吃。”

叶修一笑，伸手拉过周泽楷：“再添两个人行不？”

男子这才发现叶修还带了个人，不由好奇地打量了周泽楷两眼，又让开身子请两人进来：“饭够的，你们快进来吧。”

男子带着两人进了屋，自己又跑去厨房多端了一些吃的来。

叶修看了看屋内，感慨道：“你倒过得似模似样的。”

男子笑了笑，并不说话。

一顿饭吃得静默无语，见男子起身收拾东西，周泽楷想帮忙，却被叶修按住了。

那男子也对他们视若无睹，擦桌洗碗后又收拾屋子，折腾了好半天最后竟然去衣柜翻了套衣服出来换了。

他整理好衣冠，才在叶修面前站定，作了一揖：“我已收拾妥当。”

叶修端着烟杆吸了一口，摇摇头：“我却还没准备好。”

男子闻言不解地看着叶修。

叶修看他：“想回去？”

男子犹豫了一下，点头。

“迟了。”叶修毫不留情地回道：“你救谁不好，偏偏要救他。”

男子垂了头：“他那时伤得厉害……”

叶修打断他：“他此生命数未尽，你不出手也不会有事。”

男子依旧垂着头，低声回了句：“我心有不忍……”

“所以自作自受。”叶修一口接道。

“……”男子被连哽了几次，忍不住抬起头看着叶修，一脸郁气。

叶修这才正了正神色，道：“你名字本就沾了他前世王气，这次又跟他牵扯因果，偏偏那人此生还是皇族，我若这样收了你走，日后麻烦只多不少。”

男子听了此言神色几番变幻，最终叹口气，又作了一揖：“但求仙……仙家指点。”

叶修想也没想一口回绝：“自个的麻烦自个解决。”

男子像是没料到叶修的反应这样没有余地，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：“仙家难道不想我早点回去？”

叶修一笑：“我可以等你成为最后一个。”

男子皱起眉头，忽然看到一旁不吭声的周泽楷，眼睛一亮。

可惜还没出声又被叶修挡住：“别打他主意，他也帮不了你。”

男子这才死了心，好半天叹了口气：“我明白了。”

“明白就好。”叶修说着，这才从袖口掏出一只纸鹤，放到桌上：“你们这一出，只怕那条蛇也要来凑热闹，什么时候用这个小家伙唤我，你该清楚。”

男子沉默不语，点了下头。

叶修也不再多说，拉着周泽楷走了。

重新上了马车，周泽楷问道：“进京？”

“进，那城里还有一个。”叶修坐在周泽楷身边，没急着进车里：“看出什么没？”

周泽楷点头：“灵体金丝绕身。”

叶修满意地笑起来：“不错，你这双眼的灵窍总算是开了。”

周泽楷也回了他一个笑容，想了想又问：“王气？”

“不错。前世那人对他有知遇赐名之恩，他的作为也算是回报了……”叶修感慨道：“因果呐。”

周泽楷因他话想到什么，用他那双乌黑通彻的眼眸看着叶修，接口问道：“我们？”

叶修一怔：“我们的因果？自然与凡人不同。”言罢，才掀开车帘进了里面。

周泽楷嘴角一翘，总算让叶修漏了点消息出来。

虽说世间术法凡人可修，叶修教他的东西也像是些道法。不过刚刚那一问一答，让周泽楷心底的怀疑有了证实。

叶修不是凡人，他周泽楷，恐怕也不是。

刘寄奴，菊科植物奇蒿的全草。

性味归经：苦。温，归心、肝、脾经。

具有疗伤止血，破血通经，消食化积，醒脾开胃的功效。